[size=1em]文丨刘亚洲 安徽宿县人。中国人民解放军国防大学政委,空军上将,毕业于武汉大学英文系,参军后历任排长、副连长、军委办公厅干事、师级单位政委、军区空军政治部主任、军区空军政委、空军副政委等职。
你们都是笔杆子。为什么部队的政治教材那么不受欢迎?为什么报纸杂志上讲的那些东西不能深入人心?
现在的状况是,“老百姓啥也不信,专家啥也不懂,媒体啥也不说,政治教育啥也没用。”因为你假,深入不了人心。你写的那些东西连你自己都不相信,却想让别人相信,那不是鬼话?你写的东西首先你自己信不信?你儿子看不看?这也是一种不老实。
做文章不老实和做人的不老实是相同的。笔是千斤重呀。文章一定要真实。做老实文章的根本内涵在于真实,真实才是有生命力的。古人讲,做人要端正,做文要放荡。这里讲的“放荡”指的是思想的驰骋。
人要老老实实的,但文章要锦绣才华。“放荡”和锦绣才华,首先是建立在真实的基础之上的。没有真实,绝不可能有锦绣文章。
仅靠说教是征服不了人心的。说教没有生命力,不要说藏之名山传于后世了。这里面仍然有体制上的问题、教育上的问题。因为我们这代人从开始写作文就说谎。
我也说过谎。我们都写过那样的作文,比如“我捡到一分钱送给警察叔叔,警察叔叔问你叫什么名字,我说我叫红领巾”;我们都写过“我扶着一个老人过马路,我看看太阳,太阳更加鲜艳了”;“打扫完教室后,我擦着汗笑了,我看到我的红领巾更加鲜艳了。”我是从这里面跳出来的。
我说过谎话之后,我意识到它的罪恶了。现在什么都不缺,就缺真实!1958年大跃进的时候,安徽有个人快死了,到医院看病,医生给他号脉之后说,你就缺一味药。两个字:粮食。饿的!
现在我们就缺一味药,真实!在诚实的社会中,诚实其实并不那么被人看重;只有在不诚实的社会里,诚实才显得特别的金贵。说真话的人往往是批评者,批评者往往是爱国者。伟大的批评者往往是伟大的爱国者。
改革开放之后,我们拍了一部片子,叫《血战台儿庄》。这部片子拍完之后,没有任何地方敢上映,因为反映的是国民党抗战的事情。
最后,习仲勋同志说,先拿到香港放映一下吧。没想到电影在香港造成了巨大的轰动。蒋经国听到这个消息之后,把片子调到台湾去看。
据说蒋经国看完后,讲了这样一句话:“原来共产党还是实事求是的。”这个电影直接促使了蒋经国开放老兵回大陆探亲。两岸关系翻开了崭新的一页。同志们,实事求是的力量多么伟大!
写文章,要学习鲁迅。鲁迅极大地提高了汉语的杀伤能力,这话是朱大可说的吧。朱大可还说:“汉语这种语言是比较适合写诏书的,写歌功颂德的纪念碑的,或者是写慰问信这类东西。”
汉语在鲁迅手下变化成了匕首和手枪。鲁迅反对一切塔式建筑,我想,他是反对高大。鲁迅《阿Q正传》出版之后,很多中国人要告鲁迅诽谤罪。因为鲁迅写的阿Q太像自己了。
你看鲁迅的力量多伟大。鲁迅曾经说过一句著名的话:“我想过了,一个也不宽恕。”他是有大恨哪。但是,他首先是有大爱,他对这个民族有大爱,他才能有大恨。
也是因为他对中国的大爱与大恨,所以他更要站出来讲实话,他用笔杆子写最真实的人生百态、社会百相。
我们仔细想想,现在的中国人真的越来越缺少了“真实”,从新闻报道到饮食起居,哪哪都充斥着作假,我们都不禁要怀疑还有什么是真实的?
不管这个社会的以后会怎样,至少在当下,我们必须去求真实,人无信不立,我们连诚实都做不到了,岂不是很可悲?中国人,中国社会,我们每个人,都需要真实。
我们中国人,缺少的这味药,就是真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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